烟雨中的故乡

　　前几天，挚友王剑飞、张梓林一行冒雨去了老家甘谷尖山寺赏光采风。几位朋友的雅兴也引起了我对故乡尖山寺大雾的回忆。适逢白露时节，他们几位羲皇故里当今的上乘诗人被此地的历史底蕴、人文景观、自然风光感染陶醉，于是联合心智、齐手协力，抓起尖山寺的磅礴大雾拧出水、扬出去、泼开来，于是似有若无、细若针尖、潮荷灵动的烟雾水飘落而下，愈加加重了雾的浓度、湿度和冰凉度，愈加点染了灵凤山诗情画意般的深厚内涵。尖山寺又名灵凤山，那云山雾海的浓度、厚度和穿越度也不均衡，浓厚处水泼不进、鸟飞不过，云雾山一般地徐徐移动，淡薄处却显得明快轻盈，乱云飞渡，抑或大团大团的云朵从身边从容流去。云影就投入老同学武连科所在的村子～武家河。此时，出现和光照耀，阳光瞬间耀得整个灵凤山野如梦似幻、清馨宽广，雾是林、林是雾，分不清哪些是林、哪些是雾。阳光渡彩，白朦朦的雾中潜藏着无尽翠绿，雾的上层却是淡淡的绯红，那绯红无垠无际，延伸而去。霎时，乳白色的雾又成了绿雾、红雾、暗雾。站在林间小道，见白桦、山杨、青冈、松树、橓子、椴木、山梨、乌龙等树，刚刚出浴，散着缕缕热气、袅袅飘丝，融入雾的队伍，增强云的威势。此时灵凤山上的每一片叶子、每一根松针、每一颗野果上，都闪动着晶莹的水珠。

烟雨中的故乡

　　漫山雾林如同隐藏着百万雄兵，静瑟中含有巨大潜能，稍有风吹草动就牵一发而动全身。秋风乍起，先是树冠树梢树叶上停滞的雨水潇潇下落，继而是雨水惊起林中之鸟的起飞拍翅声、惊叫声和相互应答声，整个山中全是土百灵、花锦鸡、斑斑儿等鸟类的鸣唱，不由使人想起百鸟朝凤般的.庄重、欢欣和盛大，这儿本来就是鸟的天堂啊。禽鸟鸣叫着、扑腾着、飞动着，搅动了山野的沸腾，温驯的兽类也不安宁，鹿、獾、狐、兔、鼠们都开始移动、开始奔跑、开始适应大环境的变化。然而这一切，都发生在隐天蔽日、浓雾笼罩的密林之中。蛇类、莽类、龟类一般是难以看到的，它们生活得更为隐蔽，天雨降温的秋季，它们面临着适应季节变化的巨大考验，已着手为冬眠而奋力进食了。松涛响起，已是黄昏，涛声盖过了飞禽鸟兽之声，整个灵凤山在唱着一首歌～大风歌。松涛是有浪的，一浪接过一浪，涛声就传向了远方，传向了古代，激活了山坡秦人牧场、山上唐王坟、北宋庙宇建筑群的深厚内涵。

　　尖山寺的雾，冬季即成雪雾。山下只要落雪一柞，山上肯定是没膝积雪，就有松枝被雪压折，就有饥寒交迫的野鸡饿晕在野。就在阳光映红雪面之际，淡红色的雾气从草丛中、树冠上、山墚沟卯间徐徐升起，升向天空。不知哪来那么快的速度、那么丰富的雾源，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雾，转眼间整座山就成了神秘莫测的云海。一些迷路的野鸡野兔还到村里人家，“咕咕吱吱”叫唤着向人讨吃，正在火盆旁捣罐罐茶的男主人听闻后随即发出号令，“瓜子，憨憨，碎儿子，从草仓子里给它们掬点糜谷，不要害戏它”。正在院子里习武的半腾子少年就停下鞭杆的舞动，挖半碗粮食倒到庭院。这边的人将将给了粮，等候在院的野鸡野兔就抓紧抢吃。撒食的娃还喊一声，“大，这只野鸡是昨天来过的那只，脖子上花不愣瞪的，我认得的”。屋里则传出一串笑，“好么，都认成亲戚了”。

　　农闲时节，勤快的庄农娃还背起背篼，踩着厚厚的积雪进山拾捡松塔，作为家里做饭取暖的补充燃料。为防止破坏森林，护林人员是不让他们进山的。但这些娃娃们往往借着大雾的掩护，每每进山。“拾几个松塔赶紧回，不敢剁树”，护林员的喊声就激越雪雾之中。有时偷罚树木的人扛着椽儿，从护林员身旁路过，浓雾迷眼，相互间都看不清的，就各行其便。有一年，尖山寺山畔儿的张家山攒神唱戏，大伙们前去热闹观看，适逢大雾，人站戏台下，始终没看清戏子的身段。但从这雾中，走出过秦人的祖先，他们发展到秦王嬴政时，就兵出潼关，横扫六合，一统天下。从这雾中，走出过当代画虎巨擘马衡麟，他将灵凤山的人文地脉推向了陇原、推向了神州、推向了世界。从这雾中，还走出过武术名家武建喜、吕培智、尚力学等风云人物，助推了当地人经久不衰的耕读传家、崇文尚武、远游图存、追求卓越的优秀品质。

　　尖山寺有雾，山畔子上的秦家山、吕家岘、枣红峪、石门寺、张家崖、武家湾等村庄不一定有。但当地父老乡亲能从尖山寺的雾形雾状判断出老天是否下雨，“雾在山腰绕，打场没隔绕”“雾盖灵凤顶，雨大不知停”。据说，这种判断比当地天气预报还灵，这是来自大自然的规律和智慧。走笔于此，看到尖山寺脚下的连科武兄在微信上转发了剑飞、梓林他们尖山寺采风的成果。王剑飞诗:“雨后峰峦翠，烟岚隐远松。梨黄闳外树，菊绽寺头钟。茶老禅言隽，诗新酒味浓。桃源原在此，欲返意慵慵。”蒲芳云诗:“轻车入幽境，雾海几人游。松淹云边寺，声流岭外丘。仙风连五嶺，法雨润三秋。岁月世尘促，烟霞此地悠。”书舟诗:“初秋新雨压云低，雾锁流香山道迷。若晓神仙居此地，早年对饮与天齐。”母晓霞诗:“雨歇烟云净，漫游苍翠间。空林榛果落，幽径草花闲。松柏不知老，光阴何可还。霜红九重日，再约赏秋山。”诗作都很有意境，颇见功力，又融情感，堪为佳作。连科武兄世居此地，为当地书文俱佳的宿儒型人物，读后灵感倍发，挥毫赋诗:“崖畔酸梨一树黄，迎来五友赏秋霜。老夫聊赠清风扇，惹回诗花几竹筐。”尖山寺的雾，原来这样具有诗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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